猪油渣这玩意儿离我们的生活已经越来越远。今天的孩子可能听说过:煤渣,豆腐渣,残渣。看见过:药渣,饼渣,干蔗渣。唯独不知道猪油居然还有渣,而猪油渣究竟是颗粒状的还是粉状的?更无感性认识。“渣”顾名思义乃提取精华或汁液后剩下的东西。而猪肥膘进入“炼狱”中榨干自己白晰肥胖的肉体,剩下的渣却是让人垂涎的。它色、香、味俱全:色——金黄,香——扑鼻,味——酥脆,让我怀念到今天。
我吃过宫保鸡丁,尝过牡丹虾仁,啃过鸡丝生翅也嚼过清篜银鱼,可常常怀念的,是小时吃过的猪油渣夹光饼的那种味道。当把光饼剖开,在我们幼小的心里就好像宴席拉开了序幕。母亲往光饼里塞油渣时,我们的嘴也不由地一张一合,唾沫如高压水枪的水,几乎喷到母亲的手上。光饼本来就有一股麦香,与猪油渣结为“秦晋之好”后,真可谓 “男欢女爱”让人口舌生津。第一口咬下去时听到 “嘎哒”一声,舌头立即像活鱼似的摇头摆尾迎了上去,与它纠缠在一起,此时,我的魂魄早已被麦香与油香所包裹,世界上的一切都离我远去,远去……那时日,我“年幼小,志不刚”,受党的教育也就处在启蒙阶段,突然想着:若中美合作所的徐鹏飞给我一块夹油渣的光饼,我一定会叛变革命。幸好当年老蒋没有机会反攻大陆,否则,为了猪油渣夹光饼我可能早已沦为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了。
母亲是“玩弄”猪油渣的老手。用猪油渣炒饭,只需些许葱花,些许盐,几滴酒。端上桌时用“炒饭”二字讲太俗!应当是凡高的“静物写生”。白的是米饭,绿的是葱花,金黄的是油渣。由于狼吞虎咽,每次都噎得我梗着脖子直跳脚。那汤是猪油渣熬菠菜,上了初中后当我念到“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时就不由自主想起那碗猪油渣菠菜汤,于是,肚子就饿得紧锣密鼓地响了起来……
到外婆家做客,他老人家早就准备好我们爱吃的猪油渣,但其表现手法比较直接。一个清花小碟装着五到六粒拇指大的猪油渣,随手洒上几粒盐巴。就像写文章,不做任何铺垫,直奔主题。味道虽然也不错,就因为少了细节,显得不够精彩。然而,外婆家弥漫着的那种熬猪油的香味,至今想起来心中还有一种温馨,安详的感觉。那种市井的气息就因为猪油渣而回味深迥……
要想熬出金黄酥脆的猪油渣,火候极为重要。其实猪油渣只是副产品,大人们关心的只是猪油白不白?熬出的量多不多?后来我从白居易的“温泉水滑洗凝脂”中推断居易他老人家小时一定也熬过猪油,肯定也用猪油渣配过青红酒。没有生活的人,决不会用“凝脂”二字形容杨大妹子浑身的肥肉……
今天你问问身边的人,他们吃猪油吗?可以这么说,几乎是谈“猪油”色变。生怕吃进的猪油会把自己凝固成了“渣”。
现代快节奏的生活,使我们过的日子失去太多太多的细节。虽然美味佳肴铺天盖地,可又有几个人能静下心来细细品尝?又有几个人家有主妇能不厌其烦地为家人作几道家常菜?过去的日子,物资虽然贫乏,只要你不是出生在“地、富、反、坏、右”家庭,日子过得还算闲散,弄到一点吃的,母亲会想方设法把它“铺垫”得更加精彩。待我们长大以后一闻到那种味道,当年父母的一笑一颦一言一行全都浮上脑海。这种温馨的回忆就来自生活点点滴滴的细节。
文章写到这里,我还得声明一下,我虽然怀念猪油渣但更喜欢今天的生活,它毕竟是开放的年代,只要你敢吃,不仅可以随便吃猪油渣,还可以随便吃燕窝,鱼翅。当然,其前提是你得有好身体,得有Mon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