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了大半夜，他终于在凌晨四点半时，狠狠下了决心：还是离了吧。

    他准备在周日，好好地下厨做一次饭菜———有多久了，自己已没有旋开液化气的那种感觉？

    这样想的时候，他有些惊心：有一年了吧，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在家里吃饭———能在单位混一顿是一顿，有时，宁愿加班，就是不愿意回到这个家。

    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陷入这样的境地？有时，他认真地想，但总是没有准确的答案。

    或者，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个注定的误会——两个人的结合，属于波澜不惊的那种，到了年纪了，家里人都催急了，便都匆忙找了个“合适的”成了个家。 

    关键的是，这个“合适的”，当时并没有太多的细想，觉得大体上过得去就行，比如说他自己觉得女方朴实一些，会过日子的，有个好单位；而她的想法，也不外乎就是，收入还不错的男人即可。

    这样波澜不惊的婚姻，在时光的流逝中，却也从容不迫地延续到了第三年。 

    第三年后，似乎一切都在悄悄地变化。比如他发现她越发地不爱打扮，没有生过孩子的身材，居然在急剧地发胖，而纵然如此，零食还是不离口，常常把她生活中认识的成功男人拿出来跟他做比较…… 

    而在她看来，他越发地不可理解：不但事业心越来越淡了，而且开始每天上网，不到凌晨两点是决不睡觉的……为此，两个人不知吵了多少架，最后，连架也懒得吵了，最后，分房而睡……

    那就离吧，早死早投生。这样的决心已下，倦意忽然袭击过来，他一下子睡死了过去。醒过来时，已是早上九点半。而她让人意外地，已把红薯稀饭煮好了。 

    肉松、煎两面的蛋，外加一个萝卜干。几年前母亲做早餐的那种感觉，在煎蛋端上桌子的那一瞬，忽然间又重新回来了。

    但盛饭时，意外发生了，他手中的那个碗一不小心从手中滑落，它呜咽了一声，落在了厨房的地板上。奇怪的是，居然没有碎，只是——裂成了两半。

    两个人都呆住了。这是家里的唯一盛饭用的大碗，平常是他吃饭时的专用。

    这只碗是他们结婚当年去先施时尚商场买衣服时，商场送的赠品。碗很漂亮，边缘是粉红色的小花，中心是卡通人物，一对相亲相爱的正在骑着双人自行车的情侣。

    这下大碗掉在了地上，裂成两半，裂缝恰恰把两个卡通人物隔开了…… 

    愣了十几秒的工夫，他才把两半的碗捡起来，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晚上回到家时，她不在，出去了，但桌子上留着纸条，五个字：只有碗记得。

    行书，用那种粗的黑油笔写的，他第一次发现，其实，她的书法还是相当不错的。一笔一画，都有了些妩媚的韵味。

    最意外的是，压在纸条上的，是一只碗，一只新碗，一只与上午裂掉的那只一模一样的大碗！

    但绝不可能是上午的那只碗。因为，碗是崭新的。 

    她是在哪里买到这只碗的？在他的印象中，这样的赠品碗，一般日用陶瓷店是买不到的。

    他有些恍惚，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弥漫开来，充盈了整个房子。

    他想起了刚结婚时，常常都是她拿着那个大碗给他盛饭的。一碗雪白的米饭，冒着热气，放在他的面前，她的眼里，满是笑意。

    这样的时光，忽然想起来，也是时光的一段美丽。只是，这个美丽的过程究竟延伸了多久？ 

    碗肯定知道有多久。但碗永远不会说话。

    他把手机翻出来，发了个短信给她：碗记得，其实，我们也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