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喜欢经常用点小钞票。夏天买买凉粉,称称七月七的巧英、棱角,早饭除了宥里岗上买来的萝卜干,还有踏自行车佬来卖的油条,或者麻团、烧饼。冬天带我上街吃滚烫的豆腐花,煨只肘子配上霜打萝卜。
然而我小时候在外婆家吃过最好吃的,却是她随便弄弄的土菜。她会用青辣椒红辣椒来炖酱板。农历六月里日头毒,黄豆酱板晒得起油,褐黑稠醇的酱板,和黄泥地上长得结实鲜艳的尖角椒是个绝配。略放一点菜油,饭锅烧开了的时候就蒸下去,饭锅一香就好了。这几乎是伏天中午每天吃的菜,酱板非常鲜,又带了点辣椒的辣和土生气,啜之可以下三碗饭的;辣椒呢,又吃进了酱板的咸头,越咸越辣越煞口。
偶尔外婆弄了几跟嫩落苏(茄子)来,天热乏力煎炒,就想出省力的好办法。把落苏一剖四瓣,蒂部连着。烧饭锅的时候在锅沿上呵(就是贴锅沿带蒸带煨的意思)着,同时在“井”字竹蒸架上蒸一碟菜油和盐。吃的时候,婆婆把落苏放在油盐碟里戳戳,便是又鲜又烂的好下饭菜。我第一次吃的时候,非常诧异世上有这种极其简陋却鲜美无比的食物,这道菜,彻底改变了我不吃落苏的历史。
如今外婆已经远去,我方才明白,她那种随遇而安,简单生活的态度,就像呵落苏一样,是最省力的生活状态,也是最讨巧的办法。她总是笑嘻嘻地看到了本质,四两拨千斤地就处理好了饭菜、家庭、人生。
何其大智若愚的一首菜和一个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