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是东北中部的一个省会城市,我的童年是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三十年过去了,许多东西在变,突然发现有些东西是你现在再也见不到也找不到的了。
那时候每个刚出生的孩子都发一个奶证,喝用玻璃瓶装的牛奶,要是不小心打了那你小子今天就断顿了;
那时候家家每顿的主食都是大饼子,要是偶尔做了一小盆大米饭那准是要留给家里顶门立户赚钱养家的男人吃的。
那时候门后有条扁担,每天要往一个大水缸里挑水;
那时候杀完鸡之后的鸡毛要留着以后勒风箱用。
那时候每人每月只有三两油、一尺布、二十二斤口粮还要分粗和细;
那时候花生米、摊鸡蛋、肉炒蒜薹这些都是过年上桌儿的菜。
那时候过冬每家都要劈成堆的劈柴、托成堆的煤坯子,买一两千斤大白菜;
那时候隔壁的冬梅姐姐下菜窖取菜的时候中毒熏死了。
那时候我奶有九个儿女,困长春饿死了一个、过卡子时走丢了一个;
那时候我爷一个月三十二块钱的工资能养活一家子十二口人。
那时候去火车站送我四姑上山下乡满街满眼的都是绿军装、车上车下几千人哭声一片;
那时候记忆中的那个大喇叭永远都激昂高亢但却永远都听不清它到底在说什么。
那时候武斗用的是扎枪、军刺,石灰瓶子和炸药包;
那时候枪毙人先挂大牌子驾着机关枪游街然后就在现在的南岭体育场的地方几千人众目睽睽之下一枪掀掉天灵盖两毛七分钱的子弹费由犯人的家属自己出……
小时候第一次看的电视是九寸黑白的:审判四人帮江华的声音怪里怪气的;
小时候第一次看的外国片是森林大帝:小狮子雷欧的父亲被扒皮做成了标本当时心里无比的难受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小时候的一支冰棍四分钱但只有生病打针的时候才吃的到;
小时候父亲给我一块奶糖放在兜里舍不得吃时不时的就想要拿出来看看直到有一天发现它都化掉了。
小时候市区只有从火车站到南关那么大,剩下的地方全部都是大片的野地荒地,到处都是狐狸、黄鼠狼,蛇和獾子;
小时候经常抓到刺猬、松鼠,在河里能摸得到蛤蜊、在树上能掏得到鸟蛋。
在我的记忆中唐山地震后我们这里也跟着疏散住了一个礼拜的大野地。那时候全家守着一麻袋干粮一坛子榨菜一缸水住在小窝棚里面,半夜冻醒的时候时常一抬头就能看得见天上有星星在闪啊闪的。
在我的记忆中冬天永远都是零下三十几度,一帮孩子在冰天雪地里弹溜溜打雪仗拉爬犁抽冰猴儿。中午的时候我奶会把我精湿的棉鞋放在地炉子上烤,做一锅热腾腾的杂面条或者疙瘩汤,里面是切的细细的酸菜丝、上面放一筷头子腌萝卜、雪里红……
我在外面呆了七年,回到长春之后发现路也宽了楼也高了人也挤了车也多了,麦当劳必胜客沃尔玛家乐福这些该有的也全都有了。但当坐在饭店里面对着端上来的那碗放了菠菜西红柿虾仁花花绿绿盛在瓷碗里满口味精味儿的疙瘩汤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有些东西是永远的没有了,它,将只停留在我的记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