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天刚蒙蒙亮,二叔公独个从澳门坐车回来,十几年方归,大为感慨家乡的变化,找不着家的方向,同时问道:“都说街上的鼎边糊又多又便宜,我走一大圈,就没见着。”大伙乐了:“正月里头谁开张?”初四夜,他经人指点,乐滋滋地提回一大包的点心:一袋锅边、油条、虾团,直嚷好吃。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游子几十年奔波海外,骨子里的根还在大陆,父母亲相继过世,兄弟姐妹健在,那一抹亲情不灭。这里有他童年的足迹,青年创业时的挚友,即便成家后移民海外,他依然念念不忘那记忆中熟悉的一切。
鼎边糊是家乡食品的一大特色,大街小巷里皆有卖,五毛一碗,和豆浆、芋糕、碗糕之类,花上2块钱,早餐足于吃好。在周末睡个懒觉后,我也喜欢在街边的小摊前吃鼎边糊,却常常怀念母亲一手做的鼎边糊。
那时家中姐妹较多,父母终日脸朝黄土,背朝天,耕耘在田间,生活充实而拮据。我们几个姐妹自初中起,即住宿在学校,只周末回家,也只周末一家齐聚,其乐融融,每每此时,母亲就做鼎边糊当餐。一大早掏好米,屋角的古老小石磨清洗干净,搬一张板凳坐着,母亲一手抓磨把,缓缓推动,一手舀米,不多时,细细滑滑的米浆从磨层中渗出,流满磨槽,滴落在槽口下的塑料桶里,白白的,似线注入,荡一两圈波纹,复归平静。推磨有技巧,至今我磨出的浆粗糙且稀,颗粒多,还夹着米粒,不适做锅边,所以这道工只母亲做的好。烧好半锅水,母亲很麻利地抓碗,舀浆,在锅边绕一圈,浆匀称地贴在锅边,不下滑,猛火烧,一盖锅复开锅,铲下,自然卷起的锅边片落入锅低,如此数番,再加入炒好的青菜,放些花蛤,放些作料,起锅,就可食用了。
今天,姐妹都已嫁作人妇,逢节假日,我们相约一起回家看望双亲,父母不愿离开生活一辈子的村庄,他们用辛苦攒下的钱盖一栋楼房,又在县城置一单元房给儿孙住,自己留在老家,依然种田种菜,安度晚年。我们的到来,昔日宁静的老家方热闹起来,几个阶梯般大小的表兄弟表姐妹,一个劲的“外婆外公”“爷爷奶奶”把二老乐得合不上嘴。我们要求母亲做鼎边糊,重温旧梦,母亲笑说:“以前是因为吃的东西少,只能用自家产的米,变着花样做给你们吃,今天生活好了,比这好吃的东西多了,不用那么费劲。”但母亲熬不过我们,重磨浆做鼎边糊,果然味道不如前。我想起了朱元璋的遭遇:逃难时芋头是美味,当皇帝了,山珍海味也无味,如同做人的道理:“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鼎边糊,记忆里母亲做的鼎边糊味道,让我明白了要珍惜现在的好时光,珍惜拥有的一切。时不时我还会上街尝尝鼎边糊,只为那一抹难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