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看来并不那么喜欢春天,起码在美食上,他认为这是一个“五湖虾菜例雷同”、青黄不接的时节。曹老爷子毕竟出身大家,对饮食的要求高了。其实,对很多人而言,春天,有一盘春笋,就足够了。郑板桥说“江南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烂煮”这两个字,对应的不是冬笋、不是绿竹笋、不是麻笋、不是甜笋,只能是春笋。
又到春笋出山时。“雨后春笋”,一点不假。立春至雨水,这个时候,一夜春雨间,遍山的笋便从泥中探头而出,梦中都似乎听到春笋拔节的嗖嗖声。
童年曾以入山挖笋为乐。挖笋用类似方长的长刀,用木置一长柄如锄。春雨潇潇,温柔的风带着山花的香与林子的湿润,踩着有点滑的山路,挖笋。在竹山,有一个有趣的现象,笋并不所有生于竹丛下,竹子的根叫竹鞭的延缓蜿然蛇行,萌芽变肥的笋藏龙卧虎的到处都长。往往朝竹丛下挖不着肥大的笋,倒是你不经意中让物绊倒几乎狗吃屎时,定神一看,让你吃苦头的就是,一条粗壮的笋屹立在你眼前!这是最有意思的事了。露出泥面太高的笋不如地下的笋风味,地上的笋发青而粗糙。
世上的竹笋几乎全能下筷,但味道鲜不鲜一要看品种,二要看新鲜度,三要看厨子手艺了。
在福建,吃笋真的是无可厚非、理所当然的,特别是在春天。作为毛竹之乡的福建,人人可以一年四季吃笋,没有鲜笋的时候,还有笋干玉兰片。
大毛竹笋,大而肥白肉厚,宜加工制品不宜菜用,因其风味不足。有种甜竹笋,农民植于山后的,比毛竹笋清嫩带甜,比毛竹笋体积略小,也不错。
最喜欢食的是野生的竹丛挖的笋。粤地绥江一带,盛产“文笋”,名符其实。文竹的笋有个特色是壳有花点。如同秀才的洒金墨水。笋不粗,剥壳后斯文白净,清香四溢,咬一口生笋的剖面,略有清甜而山笋味醇厚。成竹青翠,依清流江畔而长,玉树临风,魏汉风骨。
文笋可炒可蒸,因其全无涩苦,为保持原味,一是不能煮太长时间;二是所配伍的肉猪肉半肥瘦为好,蒜头一爆放笋轻炒,水小许加盖子几分钟便熟。不要加重味调料,盐已经独领风骚了,因为,真正鲜的山珍,本身的味道便鲜如鱼鸡,如加调味,便无法领略鲜笋的本色。有一种食法也不错:鲜笋切段,中空部份放肉馅,文火蒸熟,食之回味。
这笋里面,身材最幼嫩娇小的,是绿竹笋,手指般大。闽东一带才有,基本上不外运的,和鲥鱼一样隔夜不得。有人试过运到福州,用了大量的冰块镇着,最后发现鲜味还是损失不少。因为难保存,所以贵,出厂价都要五六元、七八元,到市场上,最少最少也要加价30%。
最大的是麻笋,闽南一带出的,长得如同炮弹,半米多高,重的有十多斤。常见的当然是春笋和形状“如管如笛”的甜笋,在春笋之前,还没冒出土的,另有一个名字,就是冬笋;冒出头后才是春笋,到清明、谷雨重至六七斤,刚刚是吃的时候;拖过小满,唯一的食客就剩熊猫了。
春笋这会儿正是大量上市的时候,家常来做,有红糟炒笋、酸菜炒笋,加点虾米或春韭段,也是通用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