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我“亲热”过的所有小吃中,福州光饼属于最原生态的食物。此君迄今大概400多岁了吧,却依然自豪地敞着肚脐,露出焦黄的肌肤。之所以说它是“原生态”因为,只需面粉和上碱水,揉巴;揉巴,发酵后往炉盘一贴,烤熟了“哗啦啦”这小老子便“临盆”了。你别看它其貌平庸有点猥琐,数落起家世,可是有背景;有来头的,相传,1563年戚继光在福建抗倭时,6000多名战士无暇做饭,沿海的百姓便组织起来,用白面;揉成小孩手掌大小的圆饼,为了方便官兵携带,在饼的正中间戳一小洞,烤熟后用麻绳串起来。从小小的光饼可以佐证,“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一家人”就是始于福建,而后被发扬光大的。光饼便于携带;便于保存;便于就食,后来成了百姓走远路,秀才进京赶考的旅途充饥之物。再后来老百姓发现光饼经久不馊,祭祀神灵祖宗时,他们便成了的首选品。
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巷子口就有一家光饼店。屋内是用青砖砌的炉灶,大概有2米多高。两个伙计一老一少,在我的印象中,他俩就像两只兔子,从没有听到他们说过话。只见他们跳进跳出,不出声地搬面粉;提水;砸木炭;揉面;做饼坯,动作麻利而有节奏。不管天冷天热,打着赤膊,套着长围裙。最让我着迷的,就是看他们往灶膛里贴饼,这可是制光饼过程中最精彩的一幕。一老一少,年轻的双手递送饼胚,年老的先用左手接胚,右手象跑接力似的,接过饼胚迅速往炉膛里贴,随着“啪,啪,啪”贴饼声,年轻的腰身一哈一直,年老的则前俯后仰,两个人象上了发条似的。在炉火的辉映下献演一出皮影戏,极有韵律;极有动感。贴好饼后,老的接过年轻伙计捧上的一盆水,把手沾湿后,不断地往炉膛里弹水,然后用一把特殊造型的油纸扇,(这扇竖截面象问号)使劲往炉膛里煽……不一会,光饼特有的香味便在空间若隐若现,它悄无声息地钻进鼻孔,“桑那”着我的胃,胃底“汗水”全都涌到口腔……
说心里话,时至今天,光饼这小吃并不怎么让人垂涎,即使剖开夹上肉,肉松,猪油渣,也不见得会让人欢喜雀跃到哪里去。这年头逗人胃口的食物实在太多了!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1936年春,郁达夫到福州,看到这有着肚脐眼的光饼极为奇怪,问明原委后,当天就买了很多光饼,用麻绳穿上,套在脖子上,独自跑到福州的戚公祠凭吊戚继光。他还在璧上题诗一首:“举世尽闻不抵抗,输他少保姓名扬,四百年来陵谷变,而今麦饼尽称光。”然后,席地而坐,大嚼其饼。当时,我就扪心自问,在“世味年来薄似纱”的今天,我会这么“张狂”吗?一块光饼会让人感动成那样吗?在这眼红有钱人的时代,谁有闲工夫为英雄欢呼?在这堆满奇珍异食的市场,又有谁会对光饼赋诗一首?烤光饼的同时,也在拷问着今人。
福州的许多小吃,在岁月的长河中,已陆陆续续与鹅卵石为伍。光饼却能横跨几个世纪,经久不衰。原因在哪儿?在于它的原生态!什么叫原生态?简单地说,就是原汁原味的原生状态.它的原生,使它变得单纯。它的单纯又使它变得随和。无论荤的;素的;昂贵的;价廉的夹馅儿它都能包容。在宴席上高官商贾对它称赞有加,在街边路旁老百姓对它一见钟情……
当年,发明光饼的沿海百姓,只想简单快捷地做好饼支援前线,没想到几百年来,自己个早已反复投了几次胎,光饼仍走着强势,而且在全省各地发展了许多近亲:福清饼;芝麻饼;征东饼;葱肉饼…
福州光饼说明了一个朴素的道理:简洁的东西,往往生命力是最强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