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爽嫩脆白似雪”,这是说鱼丸的。
平潭岛的鱼丸与别处的不同,没有包馅,实心的,形状有圆形和梭子形,甚至还有面条形(鱼面),多用马鲛鱼或鳗鱼制作。
在海岛平潭,鱼丸那是婚宴上永远的祝福。
也不知是老辈子哪个年岁传下的规矩,新婚的第二天,新郎都要亲手喂给新娘飘着葱香的鱼丸汤。这辰光,边上会有呎(人字旁)唱艺人高声喊着:
喝一口,那里夫妻恩爱啊;
喝二口,那是白发满头啊;
喝三口,那是子孙满堂啊。
呎(人字旁)唱艺人每喊一句,边上的人就会大声和一句,“好啊”,有时娇羞的新娘就会微微红了一下脸。喝完了汤,本家的兄弟们就要接着昨天的闹洞房了,不过,新娘如果肯当众和新郎亲一下,又或者新娘肯给兄弟们每人点一支烟,这喝汤礼就可以比较容易的过。但是往往娇羞的新娘更愿意给大家点烟过关,把亲吻偷偷藏着,没人的时候再给新郎。
渔家的新娘要会做鱼丸的,大多的婚礼是在农历的年前,那么,也就是结婚不久,新婚就要和婆婆小姑们一起把男人们打回来的鱼做鱼丸,准备农家的新年了。
渔家做鱼丸向来都是手工。一般比较大的鱼,都能做鱼丸,但是上乘的材料,那肯定要算是肉质松厚的大白鳗了。大概二十年前吧,深海渔区还没有开发的时候,这些新娘的男人们打来的鳗鱼都是近海渔场的,那肉才叫香啊:细嫩,刺软,那鱼肉还带着甜呢。
男人们把鳗鱼,或者是马鲛鱼洗净上砧,斩头去尾,切肚皮,起用牛耳刀把晶莹的鱼肉细细刮下,再铲落在石臼里,石臼往往是几家共用的,有钱的人家才会自家打一个,但左邻右舍来了,还是要借的。落在石臼里的鱼肉里,还要加上点福建老酒,福建老酒里最有名的是平潭老酒,只有街上一时买不到平潭老酒了,村里人有时也会去买点福清老酒,不过做出来的味道在老渔民的口里是有点变了味的。加上老酒,再加上一些雪粉,也就是农家自制的淀粉,女人们地把石臼搅一搅,然后笑语晏晏的拿着锅铲站在石臼边和别的女人拉呱,男人就会使劲挥起大石锤,用力的频频捣搅拍打。在我们平潭农家,这叫做“打鱼丸”。
孔武有力的汉子均匀有力的拍打鱼肉,言笑晏晏的女人时不时的会搅一搅石臼里的鱼肉,或者把溢到石臼外的鱼肉扫进石臼里。大概要拍打上千至数千下吧,这样鱼丸才会爽脆。当然,女人有时会接过男人手中的石锤捣几下,免得让男人太吃力,小孩子,比如当年七、八岁的我,也会接过大人们手中的石锤使出吃奶的劲用力的学大人捣几下,但捣石锤是要技巧的,锤位要正,挥的角度不能要在60度左右,动作要均匀,倘若小孩子捣歪了也没关系,大人们会接过石锤,笑呵呵的说两句:“我家**真有出息啊,会打鱼丸了哈”。小孩子们此时就会很得意,蹦跳的玩耍去了。
鱼肉拍打成鱼酱了,女人们会勺上适量盐,和刚剁碎的小葱拌匀,然后用锅铲把鱼酱铲到陶钵里,抓起一把鱼酱握在手心,用力把鱼酱从食指与拇指箍成的小圆圈中挤出来,打到好的鱼酱,挤出来的鱼丸表面光滑均匀,女人轻巧的用汤勺一刮,甩进面前水烧得正沸的大铁锅中。麻利的女人一会就会让盛满水的大铁锅变得挤挤挨挨。铁锅里的水是用旺火煮至70-80c后转为文火的,许多的小水泡簇拥着落水的情人,毫不吝啬的传送自己的体温。
平潭的鱼丸不象福州的鱼丸,福州的鱼丸由于过多的掺着面粉,水里浮沉的鱼丸就会变得浮肿、难看,这种丑陋的面目即使是下到人的碗里,还会败坏食客的欲望。
平潭的鱼丸由于女人们不吝啬的保持鱼肉朴素的质地,只有少许的雪粉,即使在大铁锅中,仍然可以感受这些水中的情人的健美和弹性,同于没有福州鱼丸的因雪数过多导致显而易见的懈怠而更加显现性感和可爱的品质。
其实只需盖上锅盖一小会,阵阵的香气就会迫不及待的冒出,但女人们会非常小心的再往锅里加点清水,直至将近水沸时再将鱼丸捞起。终于从水里搭救出来的“情人”会被小心的放在通风的地方凉一会儿,但是嘴急的小孩子们早已食指大动,那里等得了,趁人不注意,赶紧揣几粒出门外,找几个相好的小伙伴大快朵颐去了,末了,如果这家的大人是好客的,小孩子们还会自作主张邀请小伙伴们到自家里尝尝去。
如今的鱼丸,是再没见过这样的辛苦的作法了,绞肉机早已替代汗流浃背的捣锤,一些年轻的小孩子们也许都没见过老辈子的这种鱼丸作法了吧。
渔家的鱼丸汤其实挺简单:新鲜的蛤或蚌少许,加上点生姜,煮汤。汤烧开后,捞起蛤或蚌,再放进鱼丸,文火煮熟。女人们趁热把鱼丸和汤勺进男人和孩子和自已的碗里,洒上新鲜的葱花。几丝翠绿的葱中,几粒洁白的鱼丸浮浮沉沉,早就让孩子们直咽口水了。但是男人还会叫女人往碗里倒上几滴白米醋,生姜、醋和葱花都是压腥的。这下,鱼丸入口,鲜味溢颊,鲜而不腻,热香透心,真是“芳鲜初上市,羊酪何足当”(陆游)。